喻园教育讲坛第275期(学术前沿系列第4讲)
关于学科建设若干问题的思考
2023年3月7日下午,喻园教育讲坛第275期、学术前沿系列第4讲在教科院709报告厅开讲。此次讲座主题为“关于学科建设若干问题的思考”,主讲嘉宾为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原会长、中国农业大学原党委书记瞿振元教授,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院长、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学术发展咨询委员会委员、教育部本科教学评估专家委员会委员别敦荣教授。本期讲座由我院院长陈廷柱教授主持。刘献君教授、艾敏书记以及周艳、张俊超、魏署光等老师和硕士生、博士生现场听取讲座并参与交流。讲座开始前,陈廷柱院长向在座师生介绍瞿振元教授和别敦荣教授,对他们莅临教科院、分享关于学科建设的议题表示衷心的感谢,我院师生以热烈掌声欢迎他们的到来。
主持人 华中科技大学教育科学研究院院长陈廷柱教授
讲座上半场
上半场由瞿振元教授主讲,瞿教授以“学科建设:满足不断增长的需求”为题,从问题的提出、我国学科发展的历史回顾、学科分类的国际比较以及学科调整与发展动力、学科建设需要抓好三要件及其组织、加强学科建设需处理好的若干关系五方面作学术报告。
主讲嘉宾 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原会长瞿振元教授
问题的提出
瞿教授提出,在“双一流”建设中明确了“坚持以学科建设为基础”的原则以来,加强学科建设的认识更加深入人心,相关举措不断推出,各高校的学科建设取得明显成效,但也出现了一些新的矛盾,也由此出现了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他从学科建设基本原则出发,根据2015-2021年ARWU各排名段内地高校数量、2022年GRAS内地高校冠军学科所反映的学科建设现状,结合之前诸多学者作出的相关论述和党对学科建设的指导,在充分阐释学科及学科专业调整与建设的重要性基础上,发现我国高等教育有意识地抓学科建设的时间不长,对什么是学科、怎样建设学科、如何处理学科建设与专业建设的关系等重要问题认识不足,对学科发展规律缺少把握,事实上的功利主义又扭曲了学科建设的发展方向。因此,瞿会长认为,需要围绕我国学科发展的历史、学科分类的国际比较、我国学科设置的主要问题、学科建设需要抓好的主要环节、学科建设发展的阶段性、学科建设需要处理好的若干矛盾等问题展开讨论。
我国学科发展的历史回顾
瞿教授对学科进行了一个颇为新颖的界定——学科是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知识“生命体”。是知识生产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学科随着知识发展水平不断演进,伴随时代发展、满足时代需要。他带领在座师生系统回顾了我国学科发展的历史。我国从唐代开始将学科分为经、史、子、集四大部分,即“四部之学”,这一分类延续千年。进入近代,1904年1月清政府颁行《奏定学堂章程》,将中国大学堂分为经学科、政法科、文学科、商科、格致科(即理科)、工科、农科和医科,称为“八科之学”。民国时期基本延续了清末学科分类的做法,取消了经学,保留了其余七个学科。
新中国成立后,以1949年11月成立中国科学院为标志,逐步建立了独立的科学研究体系。以完成大规模的院校调整为标志,建立了以苏联模式为蓝本的高等教育体系。1952年院校调整后,共设182所高等院校。从高等院校设置体系看,不仅坚持了文理工农医等学科分类的逻辑,同时也坚持了为行业服务的逻辑。与此同时,独立的科学研究体系和独立的高等教育体系两套体系的建立与运行,对我国在学科和专业的认识以及如何进行学科建设和专业建设产生了重大影响。改革开放前,高校以教学型高校为主,工作全部是教育而几乎没有科研,高校的基本语言是专业建设而不是学科建设,学科建设服从于专业建设,而且往往是隐性存在;而专业建设是直接服务于培养学生的,是显性存在。不仅如此,当时的行政建制也基本上是以专业为单元,教师队伍的建设也是以专业建设为中心的,这些都保障了专业建设的顺利开展。改革开放后,高校深入贯彻邓小平同志“两个中心”的思想,推动教育与科研的结合,逐步开始履行现代大学的职能,开展研究生教育。1981年起,学位授权审核工作全面展开,1983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四次会议决定公布并试行《高等院校和科研机构授予博士和硕士学位的学科专业目录(试行草案)》。从此开始,我国高等教育有了规范的学科分类体系。自1983年方案确定以来,学科分类的基本格局始终保持稳定,局部微调以适应学科发展和社会发展的需要。
现在,我国研究生教育学科分为学科门类、一级学科、二级学科,学科门类和一级学科是国家进行学位授权审核与学科管理、学位授予单位开展学位授予与人才培养工作的基本依据,二级学科是学位授予单位实施人才培养的参考依据,是组成一级学科的基本单元。当前学科专业目录是在1983年方案的基础上,经1990年、1997年、2011年3次调整而来,共设13个学科门类,110个一级学科。
讲座现场
学科分类的国际比较
&学科调整与发展动力
在学科分类的国际比较方面,由于各国文化传统不同,各国在不同发展阶段遇到的问题和问题的解决路径不同,以及进行知识分类的目的不同,各国在知识系统划分上(表现形式为学科专业体系)必然有所区别。基于中外学科大类划分情况比较,瞿教授指出,我国目前学科设置偏细偏多,学科综合性不足。学科专业设置总体上呈现着既相适应又相矛盾的状况。一方面,已经构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学科专业体系,另一方面,存在两个“不够适应”:与科学技术文化发展的新趋势不够适应,跟不上科学技术文化日新月异的快速发展;与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紧迫需要不够适应。要摆脱这一现状,需要深入推进学科专业调整,实行学科划分的调整(体系性调整)与学科专业点布局的调整(高校主体)双管齐下,政府开展宏观调控,保障规范与放权相结合,实现增加交叉学科门类、学术型与专业型并重、增设一批提升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学科、深化管理机制改革等多手段综合发力。
在学科的特性方面,瞿教授详细论述了科学性、国家性、国际性、育人性四个特性,从宏观层面到微观层面阐明了学科的重要意义。
在学科发展的动力方面,瞿会长强调:学科要主动满足不断增长的需求,在作贡献中求发展,坚持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国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致力于解决人类共同问题,服务于满足国家重大需求。
学科建设需要抓好三要件及其组织
关于学科建设的经验,瞿教授提出了“三要件”。其一,学科方向问题,实质是解决“干什么”的问题,关键是项目。其二,队伍问题,实质是解决“谁来干”的问题,关键在汇聚人才。其三,平台问题,实质是“用什么干事”的问题,关键是资金问题。在此之中,人是最宝贵的要素,要建设世界一流学科,最难的一步是人才培养。
在组织方面,学科建设要注意发展的阶段性,同时,学科的评价应当与学科发展的阶段相适应。学科初创阶段,对于三大要件建设情况以及学科规范管理的考核评价非常重要。学科发展阶段,需要更加注重力量的组织,注重学科汇聚、瞄准问题、重点突破、冲击世界一流,需要更加强调以解决重大问题导向,更加强调学科交叉汇聚,更加强调高端人才的培养。
讲座现场
加强学科建设需处理好的若干关系
瞿教授指出,加强学科建设需处理好几对关系,一是学校与学科的关系,即整体与局部的关系,一般情况下,两者之间不会有大的矛盾,但是在一些特殊情况下,矛盾仍然会相当突出;二是学科与学科的关系,主要是如何使学科之间能够相互支撑,形成有助于学科发展的“生态群落”;三是学科与专业的关系,一般来说,本科教育往往突出专业建设,研究生教育往往突出学科建设,关键问题在于如何在本科生培养中充分发挥学科建设与专业建设二者的作用。
瞿教授还进一步区分了学科与专业的概念。学科一方面是一种知识体系,学科发展的过程是知识的系统化和体系化过程;另一方面是一种学术制度,以分科研究的制度安排来追求知识,其分类有人为构建的特点,不同国家学术制度存在差异。专业在社会层面上指专门职业,即人类社会科学技术进步、生活生产实践中,用来描述职业生涯某一阶段、某一人群,用来谋生的,长时期从事的具体业务作业规范;在高校层面上指专门学业,即高等学校或中等专业学校根据社会专业分工的需要设立的学业类别;同时也是一种知识体系。
在加强学科建设的过程中,瞿教授强调要注意治理模式的差异。以专业建设为基础的治理模式,应当以本科教学为主,注重专业建设、课程建设和师资队伍建设;以学科建设为基础的治理模式,则应建设既出一流人才又出一流成果的大学创新体系,开展研究生培养模式改革。综合来说,高校要主动改革、适应转变。此外,瞿会长指出,治理模式应当因校而异,不同的学校要有不同的特色;研究型大学要积极探索研究型大学的发展规律,非研究型大学应该根据自己办学的实际发出符合办学规律的声音。
讲座下半场
而后讲座转入下半场,别敦荣教授接过瞿振元教授的有关学科建设议题的“接力棒”,就瞿教授汇报中谈及的几个问题作延伸和展开。第一个问题是学科的概念。别教授表示自己一直以来都将学科视作一个分门别类的知识体系,而瞿会长对学科“知识生命体”的概念阐释既包含“知识体系”的内容,也涵盖具有学科内涵的东西。本次讲座所谈论的“学科”不同于图书馆语境下的“学科”,后者指纯粹的知识分类体系,不具备高等教育的性质。高等教育语境下的“学科”是一个有变化的、多维度的、有生命力的学科,其生命力在于通过学科、多学科、交叉学科放大学生的生命意义,让学生得到发展。学生从进入大学到离开学校,人还是那个人,但是其观念,思维,认知,态度等会发生变化,这种变化中有自然演变的结果,也有大学教育发生作用的结果。大学教育对学生的改变就是通过学科、通过将体系化的知识组织起来在学生的生命中产生价值和意义来实现的。因此,用“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知识生命体”一词来理解学科极具新意,它体现了高等教育语境下学科的本质特征。
主讲嘉宾 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长别敦荣教授
第二个问题是学科与高校职能(功能)之间的关系。别教授指出,很多高校在设置学科时,并未虑及高校的功能,更多是跟风发展学科,这就导致很多学校出现学科专业结构凌乱、学科之间的支撑关系无法形成的现象。别教授提出,学科的重要意义在于服务高校实现其功能。高校要培养怎么样的人、在培养过程中给予学生怎样的教育就应设立怎样的学科、开设怎样的专业。我们有“所有一流大学都是综合大学”的说法,这是因为综合大学能够以最优秀的学科资源培养人,为人的发展给予最全面、最协调的学科支持。别教授举例道,MIT(麻省理工学院)曾经是一所单科型大学,其兴建与美国在二战期间的国防需求有关,而普林斯顿大学是一所综合型的大学。曾有言称“MIT的很多毕业生在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生的领导下工作”,这其实反映出MIT在其单科型大学阶段所培养的学生在后劲发展上的缺陷。别教授总结道,将学科与学校职能相关联是对学科价值进行的具体描述,也是一个很好的研究课题。
第三个问题是学校层面的学科建设与院系层面的学科建设、国家层面的学科建设之间的关系。别教授指出,学科建设在不同的组织层次所面临的问题、工作重点和要求各不相同。其中,院系层面的学科建设最难落实。院系的学科建设需要协调老师的学术自由和院系的追求之间的关系。当院系的学科发展目标与老师个人的学术兴趣、学科方向不吻合时,可能会出现老师不配合或改革反弹的情况。此外,不同学校、不同发展水平的院系的学科差异很大,不同学科的性质也有差异,因此学科建设只能因校而治、因院而治、因学科而治。
讲座现场
第四个问题是当前高等教育学科建设的必要性。别教授介绍道,在我国现代高等教育发展100多年的历史上,目前的高等教育发展水平虽是最高的,但是整体的学科发展水平较欧美发达国家仍有明显差距。这种明显不是知识体系本身,因为除极个别的学科之外,知识体系是共享的。那么既然知识水平是一样的,为何不同大学的知识水平、学科水平会不一样?这是因为人不一样。大学拥有怎样的学科水平与大学拥有怎样的人是紧密联系的。大学中老师的最高学科水平代表了学校的最高学科水平,老师们的整体水平代表了人才培养的实力和水平。因此如何引育留用老师、把师资队伍建设好是当前中国高等教育发展的头等大事。此外,别教授指出,当前中国高等教育整体趋向年轻化。一方面是高校师资的年轻化。1999年扩招时全国高校有40多万教师,现在有180多万教师,去除退休教师人数,这20多年新增的教师在170万人左右,因此整个国家的高等教育师资队伍是一支年轻化的队伍。另一方面是高校校龄的年轻化。在现有的2700多所高校中,有1400多所高职院校是1998年之后新建的;在现有1200多所本科院校中,有600多所是新建的。一大批高校的平均校龄基本不到10年。在这种年轻化的背景下,很难要求高等教育的学科水平有多高。但年轻化不是问题,年轻化是优势,年轻才有希望,才有未来,才能够发展,因此我们现在抓学科建设,抓教师队伍建设,就是在面向未来促进高等教育整体水平的提高。
评议与互动
我院刘献君教授分享了自己听完讲座后的体会。刘教授认为,一场有价值的学术报告应是能让人听到“新话”。此次讲座中刘教授听到的新话有“学科是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知识生命体”。“学科建设的根本任务是解决问题”等。
与谈人 华中科技大学教育科学研究院刘献君教授
而后刘教授对专业和学科的区别和联系也进行了阐释。就二者的区别而言,首先是构成要素不同。专业的构成要素是课程;学科的构成要素是知识单元。其次是主要任务不同。专业的主要任务是培养人才,即教学;学科的主要任务是解决问题,即科研。再次是发展动力不同。专业的发展动力是一元的,专业建设的动力是社会需求,社会需要什么人,大学就办什么专业;学科的动力是多元的,可以是社会需要,政府需要,个人需要,也可以是为科研而学。就二者的联系而言,学科是专业的基础,专业是学科的应用。刘教授补充道,本科院校是搞专业建设的,但也需要搞学科建设,因为学科是专业的基础。华中科技大学之所以发展得比较好,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校从1956年起就重视科研,当时学校做了一个规划,其主题就是开展科学研究,提高教师水平,推动教学质量提高。
现场师生提问
提问环节,两位主讲嘉宾就如何通过学科建设解决单科型大学毕业生“上手快,后劲不足”的困境、如何理解“知识生命体”、如何更好地发展中医学科、如何在当前学科评估环境下最大限度发挥学科的育人功能等问题与在场师生进行了热烈讨论。陈廷柱院长对于“知识生命体” 是否是指“知识的生命体”的的追问将现场的气氛推向高潮。别教授解释道,学校中的学科是寄居在人身上的,具备学科知识的个人就是一个学科的化身,因此知识生命体主要强调知识在老师和学生身上的人化过程。瞿会长补充道,他所说的知识生命体有两重含义,一是指知识体系是活的,是动态发展的,有机联系的;二是指知识、学科的活的载体在于老师和学生。因此,知识生命体一词强调的是知识的运动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新知识不断涌现,知识不断人化。
本次讲座现场气氛热烈,几位大师同台交流对话激发了大家的积极思考和踊跃参与,讲座在大家的意犹未尽的讨论中结束。